名列“秦淮八艳”之首的柳如是，是位美人、才女、名士、爱国主义者，又是一位历尽苦难的绝代名妓。和削发修行的比丘尼。她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，尤其是童年身世，为什么姓杨又姓柳，并用过十几个名字、别号？一直是个难解的谜。
揭开这个谜，当从明朝历史上著名的“三案之一“红丸案”说起。万历皇帝驾崩皇长子朱常洛继位。他40岁不到，因长期沉湎酒色，身子垮到濒于崩溃，坐上皇位仅仅临朝一天，就卧病不起。拖到8月底，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红丸仙药。朱常洛服用一粒，觉得精神很好，当夜再服一粒，次日早上竟一命呜呼了。
皇帝吃了不是御医所进的药，一夜之间送终，这就引起种种怀疑，酿成轩然大波。此事经过朝议，李可灼等几个有关官员都受到帛裁。御前医官柳养吾得罪过太监魏忠贤，也被诬陷“失职”，遭到报复，处以充军岭南。起解时，魏忠贤买通解差，在途中演了一出《野猪林》，将柳养吾乱棍打死。柳的夫人杨氏把才三岁的女儿云娟托义仆王德秘密带回嘉兴，设法交给兄长杨洁儒收养，自己吞了砒霜而死。
杨洁儒是个以针灸为业兼卖一些中草药的江湖郎中，经常流浪在外，行踪飘忽无定。有了个女婴在身边，杨洁儒就不能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了，加之手头拮据，雇不起佣仆，只好由自己既当爸又当妈照料云娟。他给云娟买了儿件男式童装穿着，视为亲生儿子一样爱护抚育。此外，又将姓氏由柳易杨，名唤应麟。
假小子杨应麟渐渐懂事，一日忽然发问：“舅舅，孩儿看见邻家的小伙伴都有爸爸妈妈，我的爸爸妈妈呢？”
杨这才流泪将她父母的冤情讲了出来，并一再叮嘱：“现在还是奸臣当道，千万别声张出去，要守瓶，永远隐记在心中。”
几度春秋，这个既当爸又当妈的舅舅在贫病交迫中猝然死去。柳如是抚尸大哭，处在举目无亲的盛泽镇一家客栈里，叫这个娇小弱女有什么办法来为舅舅买棺成殓？
杨洁儒一死，栈房老板赶忙将地保叫来，请他做证报官。地保见死了一个没有油水可捞的穷郎中，扫兴地说，“白当差，也算晦气！，那个哭哭啼啼的孩子，生得小巧俊秀，可惜是个男孩子。”
老板纠正说：“不是，她是个女孩子。”
地保听了，露出一丝奸笑，对柳如是打着主意，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说：“可怜的孩子，你舅父撒手去，且不说怎样为他买棺安葬，更要紧的是日后你怎样过活呢？”
柳如是悲咽着说：“我愿卖身葬舅。”
地保心里一阵高兴，转着眼珠说：“卖身葬舅，孝心可嘉，但是，你年纪还小，卖给人家当婢女，恐怕不行。你长得很俊俏，不知肯否卖身为‘瘦马’？”
“瘦马”就是卖给鸨母抚养的雏妓，柳如是不懂，当即一口答应说：“只要让我舅父入土为安，卖给人家当瘦牛瘦马都行。”
地保就领了柳如是来到盛泽镇百嘉桥边的归家院，亦称“十里楼”的妓院里，找倒了女主人徐佛，说明来意。
徐佛也是嘉兴人，幼年被人拐卖入妓院为“瘦马”。随养母迁居盛泽归家院。稍后成了镇上名妓，转而为院当家人。她听了地保的话，对雨打梨花般的小同乡柳如是恻隐同情，就将柳如是作为她的“瘦马”买下了。
柳如是用卖身的银子料理了舅父的丧事，就此堕入风尘。徐佛将她改名杨爱、字朝云，穿上女装。徐佛还特约了几位老师来归家院，日夕调教柳如是吟诗作对，写字绘谏，弹曲操琴，轻歌曼舞，指望将她造就成为青楼名妓。
柳如是十二岁就成了一位号为“小美人”的雏妓，跟随徐佛“当局”，充当“跟班”。她除了在归家院接客外，还坐着徐佛自备的彩船，载着嫖客游唱于绿水青山间。
妓院里人，自有一套称呼。柳如是被称作“小”，她称鸨母为“姆”，称徐佛为“娘”，称另外一些年龄较大的女子为“娘婕”或“大姐”。
柳如是不解，感到有趣、好笑。使她更不解的是“娘”的亲友怎么特别多？有王孙公子，也有富绅巨商，有读书相公，也有官府吏胥；有风流少年，也有白发老翁。碰在一起，不是吃喝玩乐，歌舞弹唱，便是游山玩水，吟风划月。
有的客人酒醉饭饱了纠缠着“娘”不放，要跟她睡觉。“娘”总是拒绝，或支派娘姨和大姐来替她上床。柳如是不懂，不敢随便问“娘”。
其实，这是妓院里的一套行规。徐佛是卖艺不卖身的“南曲”歌妓，出来接客，只相陪嫖客品茶清谈，宴饮歌舞，诗画应酬，游山玩水。但是，自有一种嫖客不惜重金，非要达到宿娼目的不可，妓院里也有对付办法。不愿卖身的歌妓，就用女佣中已嫁人称为娘姨的女子，或是未嫁人称为大姐的女仆，梳妆打扮得风流妖娆，出来作为替身“打底”，相陪嫖客过夜。类似柳如是那样的雏妓，身边也备有“打底”娘姨和大姐相伴。
柳如是天生丽质，秀色可餐，跟随徐佛“出局”一下受到嫖客的青睐。但是，她自小被舅父当成男孩子抚养，举止倜傥，不喜作儿女忸怩态，坐在一边寡言笑，厌轻浮，常使嫖客扫兴，也使徐佛失望。
这时候，正好吴江周相府里老夫人要买一名知书识字而善解人意的小丫头，派人来拜托徐佛代为物色。徐佛觉得柳如是比较合适，就将她转卖给相府为婢。
柳如是来到相府老夫人身边，凭她的芳姿和智慧、相陪老夫人读书吟诗，下棋作画、拍曲弹唱，描龙绣凤，深受宠爱，不离左右。但是，这家的主人宰相周道登，乃是个好色淫棍，身边妻妾成群尚不满足。他见到老娘手下有个小美人柳如是，心里痒得像猫抓。一天趁老夫人出门烧香还愿，找个借口喊柳如是到书房里，施暴将她奸污了。
柳如是才十四岁，就被周道登收为小妾。称她娇小美丽，敏慧过人，博得周道登的欢宠。常常抱置膝上，教她读书吟诗。这么一来，引起群妾的吃醋妒嫉，不仅骂她是“小妖精”，而且制造谣言，诬陷她与琴童私通。
周道登听到后，岂肯认当“老乌龟？”便勃然大怒，拔出宝剑欲将柳如是杀死。紧急关头，正好老夫人烧香回府，出场阻挡，免她一死，仍将她买还给徐佛。
柳如是失去了贞操，忍辱重返归家院。
柳如是回到徐佛身边，徐佛以“宰相小妾”为标榜、身价顿增百倍，轰动一时，她变成了一棵日进斗金的摇钱树，好多嫖客不惜重金，慕名争相与她接近厮混。她颇有心计，趁机也积攒了不少积蓄。16岁时，就替自己赎了身。可是，在没有嫁人从良以前，还不能正式落籍。她的身体是自由了，身份仍是妓女。
年龄不饶人。柳如是想到青春短暂，爱情迟暮，要在世上寻觅知音和意中人，争取落籍，获得真正的自由归宿。因此，她准备独张艳帜。开码头闯江湖，当时的卖笑生涯，有“海陆空”三种。海，就是妓女备得彩船，流动于水上接客。陆，就是妓院。空，就是庵中一些轻佻的女尼，在空门中也干风流勾当。柳如是由陆而水，备得一条彩船，雇了些男女佣仆、放舟于松江、青浦佘山、嘉定一带，不少文人名士，登上她的流动“香巢”、游玩水，吟诗作面。
一天，柳如是舟泊佘山下的河泊里，当地有个徐三公子，本是宰相徐阶的后代，平时不通文墨，略微学得一点武术，充也仰慕柳如是登舟求见。
柳如是出来迎接，见是一介武夫，心里很不高兴，轻轻地说了声：“公子请坐。”
徐三公子从不曾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，两只眼睛直勾勾盯住柳如是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他想起戏文中小生常念的台词，就移植到口边，装得斯文规矩施礼说：“久慕小姐芳容，求得一见，真是三生有幸啊！”
柳如是见到这种丑态。忍俊不禁一笑。
徐三公子喜出望外，大声说：“一笑倾城！”
柳如是又是一笑。
徐三公子乐得手舞足蹈说：“再笑倾国！”
柳是是被逗得大笑不止，问道：“三笑呢？”
“三笑……”徐三公子被难住了，想了一阵说：“我愿意倾家荡产拜倒石榴裙下。”
柳如是又气又好笑，觉得徐三公子虽然蠢呆，但很直爽，便好言劝他努力习武，日后报效国家，杀敌立功。
徐三公子听从了柳如是劝告，后来以武功投身抗清斗争，死于炮火，成了一名英烈。
当时松江有个绅士子弟宋辕文，一直醉心追求柳如是，她的彩船开到哪里，他就盯到哪里。柳如是舟泊松江白龙潭，宋辕文又来求见。柳如是泄世未深，但是，终身大事必须考虑再三，才好妥善抉择。她想出了个奇特的办法，考验宋辕文对她是否真心相爱。于是，密约宋辕文三日后的大清早，上船相见说话。
朱袋文如期赴约。可是，柳如是将船开离岸头丈余，把跳板都抽掉，使他难以上船。宋辕文急了，在码头上不解其意。
船家照柳如是的吩咐说道：“宋公子如果真是个有情人，当跳入潭中涉水上船。”
宋辕文真的往水里一跳，走了几步，就冻得直抖、脸色惨白。
柳如是听到船家的惊呼，命将朱辕文救起，亲自为他宽衣脱靴，拥入了温香的被窝。
朱辕文相爱柳如是，把此事告诉父母。准备帮她脱籍从良，明媒正娶，但是，他父母听了大为恼火，坚决反对儿子娶回一个妓女为妻。他母亲特地跑到衙门里告官，要求知府方岳贡采取措施，速将流妓柳如是驱逐出境。
柳如是接到公差送来的布告催她离境时，还不知道是宋母在背后放的暗箭，便找宋辕文来商量决策。她性烈如火，取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和一张古琴，怒不可遏地说：“请公子当机立断，决定我的去留。”
宋辕文儒怯地推托说：“方知府不讲情面，此事恐怕难以挽回。眼下之计，你还是暂离松江，先避避锋芒再说。”
柳如是愤慨无比，狂笑着说：“别人讲这种话不足为奇。可是，你和我同床共枕，订下婚盟情誓，就不应该这样说。我和公子从此一刀两断，古琴做证！”说着，举起长刀猛砍古琴，七根琴弦俱裂！
宋辕文羞惭而退。公差又来传命，催逼柳如是开船。就在这个紧急关头，松江大名士陈子龙出场干预，对公差说：“她并非流妓，而是一位诗人、才女，是我陈子龙的贵客，你们休得无礼。”
陈子龙是位很有抱负的爱国志士，对八股文深恶痛疾，以至两次进京考试都名落孙山。他借居了松江南门陆家的南园闭门读书，寻求安邦济世之策。
自从柳如是初到松江，陈子龙一见之后，也产生了一股爱慕之情，对宋辕文和她的热恋新闻，时时入闻。此时，他看二人短暂的婚恋终于砍琴而断。见柳如是受尽屈如。陷进困境，便义无反顾站出来保护她，将她接到南园，结成了一对乱世鸳鸯。
柳如是视陈子龙为难得的知音，希望能生死相爱、永结同心。陈子龙更是勇敢地冒着违背宗法家训的不孝罪名，不论亲友怎样劝阻，不管那些流言蜚语，心甘情愿与柳如是欢度蜜月。
小楼里诗词唱和，红袖添香，春意荡漾。然而，蜜月未满，陈子龙的正室张夫人带了一伙婢仆前来兴师问罪，棒打鸳鸯。柳如是理解到陈子龙家庭复杂、经济困难，毅然决定离开松江。她把在南园创作的一叠诗稿，作为一颗相知的爱心，交给了陈子龙。后来，陈子龙为这些诗稿结集付梓，定书名为《鸳鸯楼词》，并作了序。二人就此洒泪分手，天各一方。
柳如是为了落籍从良，两次择偶都以失败告终。
转眼柳如是22岁了，按当时的婚俗习惯，20岁的姑娘就该出阁嫁人。美人迟暮之感，时时在心头翻腾。她流着泪水，写出了一首被人视为传世佳作的名词《金明池·咏寒柳》。希望寻访到一个“梅魂”，与“寒柳”的她结为知音。她的渴望和呼声传到了西子湖畔，惊动了丁忧在杭州的太仆寺少柳谢象山，他拜托“黄衫豪客”汪然明为媒，邀请柳如是到杭州嫁给他。
柳如是对谢象山早有所闻，知道他是少有的奇才，工诗善画，有儒将风度。但他的为人如何，则不太了解。从择婿的条件看，赁他的地位、声望、财富，对柳如是来说，自然十分理想和很有吸引力。媒翁汪然明又是个慷慨厚道的长者。令人信得过。因此她接受了邀请，前往西湖与汪然明会面，除感谢他为媒外，还提出两个条件：一、让她先与谢象山接触些日子，以便加深了解，好对婚事作出决定；二、一旦同意出嫁，可以继室，不作小妾，必须明媒娶，洞房花烛。
汪然明找到谢象山，说了柳如是提出的条件。谢象山是情场老手，久慕柳如是艳名，一口答应之外，更热情欢迎柳如是住进他的“燕子庄”，加深熟悉，培养感情。
二人就在燕子庄会面。柳如是见谢象山衣冠整洁、英武豪迈，吐谈文雅、印象很好。谢象山见柳如是长得冰清玉洁。娇小可爱。闪烁的慧眼对人一顾，真能勾魂摄魄，令人倾心。
谢象山为了显示自己的豪情与气派，特意精心安排了一个歌舞酒宴，邀请了新任杭州巡按左光第，剧作家李笠等达官名流出席，相陪柳如是欢饮。席间，柳如是乘兴弹奏了首琵琶曲《柳港渔唱》，受到满座鼓掌称绝。
汪然明高兴地说：“象山兄也会弹奏琵琶，不妨露一手，与如是比个高低。”
谢象山假作谦虚说：“薄技不敢出，但助兴的乐师还是有的。我已请得一位名家。让他来为诸位奏上一曲。”说着，把手一招，走进来一位青年乐师，向宾客献奏一曲《梅花三弄》。
柳如是听出了神，觉得这首琵琶曲是从琴曲里移植过来的，好生熟悉呀！不由得对青年乐师多看了一眼，顿时大惊失色，差一点被周道登处死。一别几年，已经很难认出来了。其实，琴童已认出柳如是，处在这样的宴会上，他不敢冒失招呼罢了。一刹那间。四目相对，默默相望，他们克制着内心冲动。忍熬着别后辛酸，直至曲终宴散。
几天以后，谢象山忍熬不住了，带了许多珍珠来到柳如是卧室，试图“量珠以聘”，打动她的芳心，将她征服。但是，柳如是对谢象山捧送到她面前的珍珠不屑一顾，冷冷地一笑问道：“不知相公所为何意，要亲自送给我这么多珍珠？”
谢象山说：“我亲自送上珍珠为聘礼，以表爱你诚意。”
柳如是非常生气驳斥道：“相公错了！聘礼应该由媒人送来，才叫明媒正娶。况且，我还没有明确答应嫁给相公，请将聘礼收起来！”
谢象山碰了个钉子，只得悻悻而退。柳如是对他“量珠为聘”的做法，产生了怀疑。
次日，柳如是来到汪然明的“横云别墅”，请他找到琴童，欲叙别怀，并探问谢象山的为人如何。琴童见到柳如是，未及谈起离别后的情况，抢先关心地问：“柳姐，你好糊涂！怎么会跟劣迹昭然的谢象山打起交道来？"
柳如是听了一惊，忙说：“我正要打听他的为人，请直言相告。”
琴童毫无顾忌地说：“此人媚事魏忠贤，锦服横行，陷害忠良。早年出任山东监军，贪污大量战利金银，成为一个暴富豪吏。他的燕子庄、小金谷等西湖别墅，都是用得来的赃银所建造。他的恶行丑闻，杭州人几乎皆晓。柳姐！赶快离开杭州吧，谢象山是个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奸险之徒！”
这么一来，柳如是择偶美梦又告破裂。她来个不告而别，女扮男装，雇舟连夜离开杭州。
柳如是多次择偶，无不惨痛失败，直到23岁那年初冬，下了背水一战的决心，女扮男装，放舟虞山，选择了五十九岁的铁廉益，结成白头红颜姻缘。此举着实是件惊世骇俗的奇事，在人间留下了一段风流佳话。
崇祯14年6月初，钱谦益备得一条巨大的芙蓉画舫，运载着柳如是，举行了一个别出心裁的旅行结婚。舟抵松江，麝兰袭岸。浪漫的婚礼激起了松江一帮士绅大哗，他们围立岸上声讨攻击，叫骂着要把钱谦益拖上岸来痛打一顿。有人朝船上飞掷砖瓦，大闹不休。钱谦益笑对镜台，从容赋《催妆诗》，冲破重重阻碍，与柳如是花烛结合。
南明王朝建立，钱谦益东山再起，到南京出任礼部尚书，一品夫人的诰命不给陈夫人，封赐了柳如是。一个曾经是卖笑生涯的妓女，能获得这等殊荣，除了李娃、梁红玉外，谁人能及？可惜，只是短暂的昙花一梦，清挟挥戈南下，福王、马士英、阮大钺等昏君奸臣纷纷出逃，小朝廷很快灭亡。
柳如是大义凛然，劝钱谦益为国殉节，一起自杀。她穿上了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，率先跳进了荷花池。钱谦益却舍不得弃她而去，也不希望她殉难，将她拖上岸来，一再痛哭流涕，说出自己的苦衷，结果二人都活了下来。
既要活命，只好投降。
钱谦益降清，朝廷任命他为礼部侍郎兼秘书院学士。进京前夕。动员柳如是随往，并要为她请封诰。
柳如是耻为降臣妇，坚决不去，留在南京，足不出户。
钱谦益到北京做官并不得意，蒙着降臣的羞辱，强打精神坐衙署事。谁知干了一年，南京家中“后院起火”，闹得不可开交。原来常熟陈夫人，接到了在南京协助管家的钱曾来信，告诉她说：“柳夫人与一个叫郑西门的医生私通，风流艳闻传遍金陵。”
陈夫人自从柳如是作为继室进门，她正室的地位一落千丈，一直怀恨在心。现在总算抓住把柄，有了报复的机会，便风风火火赶到南京，准备狠狠惩处这个败坏钱家门风的“小妖精”。她与钱曾合谋，命儿子钱孙爱出面写状给钱谦益的门生江宁知县，把郑西门逮捕入狱，使用酷刑仗毙公堂。然后，陈夫人又亲自写信给钱谦益，要他回来管束管束柳如是。
钱谦益接到家书气上加气，就此上本推说年老多病，辞官回乡养病。他回到南京、怀着怒火传见柳如是。
岂料柳如是不予理睬，命婢女传说：“柳夫人随时随地在房中等候老爷。”
钱谦益无奈，只好走进柳如是卧室。见她独坐灯下，未施脂粉，形容凄惨，不由得温存地问道：“夫人，你病了？”
柳如是头也不抬说：“没有。”
“你在生气？”
“有罪之人，还敢生什么气？”
钱谦益悚然心动，十分内疚地说：“若说有罪，我才是一个罪人啊！”
柳如是听了，心里一阵难受，缓缓地说：“妾身是犯了失节之罪，有待老爷处置，要休要杀，悉听尊便。”
钱谦益老泪纵横，沉痛地颤抖着说：“这都是我害苦了你！在国家危亡之际，你高风亮节，从容投水。可是，我贪生怕死，屈膝投降，失尽名节。我自愧不如夫人啊！夫人即使有了点男女私情，能算得上什么罪呢？还不是小事一桩，无足挂齿。”
柳如是激动起来，看到钱谦益这样豁达大度，不拘儿女小节，真不愧是她的生平知己。她深受宽慰，真想扑进丈夫的怀里大哭一场。但她没有这样做。而是吩咐婢女摆好香案，哽咽着说：“天下知道我的人，唯有你一人。同样，天下知道老爷的人。也只有我一人。妾身愿与老爷一起对天发誓，忍辱偷生活着是为了反清复清，以报亡国之恨，毁家之仇，雪洗屈辱之耻！”
钱谦益精神陡振说：“对对对，多谢夫人点拨。我们要洗面革亲，一起设誓！”
夫妻二人跪在香案前，选择了一条共同的自新之路。
不久柳钱二人参加了江阴义士黄毓祺领导的反清复明起义。失败后，柳如是又冒着生命危险为郑成功传递密信，郑成功失败后，二人闭门谢客，天天吃斋念佛。不久，83岁的钱谦益病逝。一场争夺家产的斗争接踵而来，族人钱曾等向柳如是发难，要她交出全部家产，逼得她上吊殉难，以死来对恶势力进行抗击。她死时年仅四十七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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